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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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尤蘭身穿一套黑色防水沖鋒衣, 衣服的邊線用斷斷續續的反射銀白色光的反光條裝飾，舉手投足間, 銀白色反光條便在富有質感、垂墜不皺黑色覆合面料裏若隱若現，清冷中多了幾分的淩冽之感。
因著防天上飄雨落進衣服內，尤蘭便將衣服拉鏈拉到光潔的下巴處，衣領豎起，圍住他修長的脖頸，只留下一張俊美的臉在外。
碩大的兜帽幾乎將他整個人的臉都隱藏起來，但還是有一些茶色的碎發散落在外, 尤蘭也沒有什麽心思去整理。
他滿心都被一種名叫嫉妒的心緒所占領。
尤蘭站在破舊且狹小的居民樓的巷子中間，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俊美得不可方物, 層層疊疊的雨水經過燈光的反射，讓尤蘭的反光條閃閃發光。
這使得尤蘭與周遭泥濘臟亂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就連群戰惡心蟲族的尤蘭看到這種臟亂差的環境都忍不住眉頭一皺。
他活了這麽多年都沒見過如此臟亂差的環境, 如果不是今天見到了，他都不會覺得這裏的環境, 除了食腐動物，竟還會有人在這裏居住。
還是一只Beta。
城市邊郊與城市相距甚遠，就連生活質量都是雲泥之別，真不知道莫哀歲過來找這個沒用的Beta到底做什麽？
因心生憐惜，因同類相聚，想要可憐他, 繼而拯救生活中在垃圾堆裏的Beta麽？
“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面對尤蘭那充滿質問的語氣與蔑視他的眼神, 隨青臨只是輕輕反問了一句, 一絲其他多餘的反應都沒有給予。
Alpha, 還是一如既往的驕傲自大。
隨青臨一點兒都不意外。
弗道危是，尤蘭亦是。
兩個人相比甚至沒有什麽任何本質上的區別, 即使，他們看向莫哀歲的眼神有90%的相似度。
掠奪。
占有。
他們向來不知何為愛。
隨青臨按住莫哀歲的肩膀往後一攬，將其護在身後，隔絕尤蘭的目光。
聞言，尤蘭眸中閃爍著深色不明的光，輕折眉宇。
飄在尤蘭眉眼間細碎的水珠隨著他皺眉的動作順著高挺鼻梁的一邊滑落至臉頰，直至匯聚於下巴處低落衣領內，沒入看不見的深處。
雨水劃過的肌膚留下一絲癢意。
尤蘭渾不在意，反而捏緊了拳。
他目光不善地游走在眼前擁抱著的兩人，莫名感覺刺眼，像是眼睛裏進了什麽臟東西一樣難受至極。
尤蘭半迷起眼睛，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看起來很像Alpha但實際上是Beta的男人，忽的，尤蘭眉頭皺起程度更甚。
他瞧出來了。
眼前的男人正是與莫哀歲一起上過PAO熱搜的Beta！
他的這個繼姐鬼鬼祟祟的離開家，一路上偷偷摸摸地避開各個攝像頭，就是為了見這個Beta？
這個Beta到底有什麽好的？
莫哀歲還沒有從上次的教訓中吸取經驗嗎？
上次引爆整個輿論的男人也不見得出來替她維護一句話！
想到這裏，尤蘭便感覺一陣頭疼，除了這個Beta之外。
一想到還有其他兩個Alpha，尤蘭頭更疼了。
左右都是棘手。
但他看得出來。
莫哀歲與這個Beta的親密程度遠超弗道危與赫得溫，甚至包括他在內的所有Alpha……
要是被其他兩個Alpha知道莫哀歲至今還與那個Beta聯系，指不定又會鬧成什麽樣……
在一堆雜亂的思緒中，尤蘭刻意將自己的情緒隱藏了起來，不去細細地思考，他來這裏的原因。
尤蘭……？
莫哀歲聽到熟悉的聲音後不久便被隨青臨護在身後，她大腦宕機，神情片刻微怔。
反應過來是誰後，莫哀歲手心冒汗，眼底劃過一絲的警惕與緊張，心底也逐漸浮現出後怕、厭惡。
他跟過來做什麽，又是什麽時候跟上她的？
她這一路來的匆忙竟然一時之間忘記排查周圍的環境，就連尤蘭都跟蹤到老巢主動暴露出自己的存在了，她才後知後覺。
霧蒙蒙的小雨洋洋灑灑飄忽而至，涼風擦過隨青臨的衣角流進莫哀歲的脖頸，吹至她的腺體。
微風涼涼，好似非人的呼吸，冰涼一片，又像是冰涼的爬行動物的突然舔舐，這種莫名的聯想讓莫哀歲忍不住渾身顫抖，她手指捏緊，唇齒發寒。
隨青林的信息原本是被聯邦政府刻意抹去了，誰不知道他的消息。
他躲藏的好好的，從未被人知曉。
但如今他的住處被Alpha發現了，這又是她帶來的禍患……
莫哀歲神色懊惱。
她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Alpha，去揣測他們的動機。
光天化日之下，不見得尤蘭會對隨青臨動手，但莫哀歲就是沒來由的擔心，擔心尚未發生的事，擔心她的一舉一動是否給隨青臨和寧書青帶來一些無法根除的麻煩。
明面上尤蘭他們不會動手，但背地裏呢？
齷齪事不見得會少做一星半點兒。
她才不敢賭，賭Alpha心裏從未有過的“善心”。
莫哀歲心裏清楚，她的狀態太過緊繃，但是這種緊繃的狀態一旦開始，便再也無法停止。
除非她能夠靈感爆棚將二次分化阻滯劑發明出來！
“你跟過來做什麽？”莫哀歲從隨青臨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她學著尤蘭那副樣子冷笑出聲。
“我……”尤蘭垂下了眸子，眼神略顯慌亂，嗓子也幹澀無比，他頓了頓，繼而說：“……好奇而已。”
“……好奇什麽？有什麽好奇的？好奇我是怎麽被你逼/死的嗎？”
“什、什麽……”尤蘭睜大雙眸，不理解莫哀歲怎麽經常將“死”字掛在嘴角，“我沒有那麽意思，你為什麽會聯想到死？”
我只不過是在關心你……以我自己的方式……
然而，這種矯情又充滿辯解的話語尤蘭說不出口，也從不屑於去說、去解釋什麽，但是，當他看到莫哀歲憤恨、不滿的眼神後，終究還是退縮了。
他剛想開口解釋他的行為，但隨後的一幕差點兒讓尤蘭沖上去把莫哀歲拉回來。
莫哀歲揪緊隨青臨白體恤的後擺，撚出一朵朵白白皺皺的衣花。
隨青臨察覺到莫哀歲的動作後反手搭在了莫哀歲的腰際。
溫熱的手臂驅散了莫哀歲心中的部分涼意，她的緊張感瞬間被驅散，頓生有人站在身後的勇氣。
尤蘭眼看兩人的舉動越發的親昵，他如果不是在這兒，這倆人是要貼在一起了是吧？！
莫哀歲甚至也沒拒絕，他上前一步，不可置信地提高聲調。
“你們在一起了？”尤蘭忍不住，直接上前想要將莫哀歲從那個酷似Alpha的Beta身後拉過來，但莫哀歲直接甩開了他的手，“啪”的一聲將尤蘭的手打下來。
尤蘭驀然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樣子，一眼不眨的望著莫哀歲。
他看了看比他高上那麽一點兒的Beta，又望向被那個Beta掩的結結實實的莫哀歲，“這個Beta喜歡你，莫哀歲，難道你也喜歡他？”
尤蘭那碧綠色的眸子緊緊地盯著那只Beta的眼睛，攻擊性漸漸加強。
隨青臨眼皮一跳，像是戳中心事一樣，眼神直直地看向尤蘭，漆黑的眸子裏情緒不變。
他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只是當莫哀歲濕漉漉的發尾掃過他裸露的手臂的時候，克制住了握住莫哀歲腰的那只手用力，僅在指甲蓋處白了幾分，除了當事人自己，誰都沒辦法發現。
“喜歡誰與否，和你有什麽關系？”莫哀歲重覆了一遍隨青臨的話，再次從隨青臨的身後探出頭，然後頗為冷淡的看了尤蘭一眼，“你一天天的閑的沒事可以找個班上。”
“天天擱這當什麽跟蹤狂？需要我將你變態的行為廣而告之嗎？到時候還會有哪個Omega願意與你接觸？”隨青臨面上閃過一絲笑意。
他知道，莫哀歲說的這些話只不過是糊弄尤蘭，她不喜歡自己，但也不妨礙他會因為莫哀歲的不否認而心聲雀躍。
尤蘭擡頭看著他們如出一轍的神態，表情一怔，半響，他才喃喃開口。
“父親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你們根本不配……”
隨著尤蘭這句話落地，城市邊郊上空，忽然烏雲再次密布。
剛剛還逐步放晴的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沈了下來，迅速籠罩了整片天空。
彈指間，轟隆雷響，雷聲聲勢浩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壓下來。
明明此時正處於白天，但天卻陰沈的可怕。
周遭的一切景物都籠罩了一層灰藍色的濾鏡，尤蘭逐漸看不真切幾步之外的隨青林懷裏莫哀歲的表情。
只有憑借猛然間的一道幽藍色閃電，尤蘭才能看清周遭的景物。
雨勢逐漸變大，從毛毛細雨變成了淅瀝瀝的小雨，然後漸漸變成大雨瓢潑。
尤蘭毛茸茸的茶色頭發瞬間被淋濕，緊貼著頭皮顯出飽滿的額頭和那強勢的雙眸。
豆大的雨滴猛烈地砸在藍色油漆掉的所剩無幾鐵皮屋頂上，隨之發出清脆又沈悶的聲音，然後匯集成小拇指粗的水柱從鐵瓦棱皮邊緣的凹槽處流下，在地面上沖擊出一個個連排的小孔，迸濺出土腥氣自下而上升起，被風裹挾著融進雨滴裏，最終又了落回地面，濺起一片泥濘。
躲在屋檐下的兩人後退了一步。
“尤蘭，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莫哀歲輕柔的聲音混在雨聲裏，本該被混淆的聲音，不知為何，尤蘭卻聽的清清楚楚，“Beta不和Beta相配，那和誰配？難不成是和‘尊貴’的Alpha‘大人’嗎？”
莫哀歲句句不罵人，卻字字珠璣，含百分百的陰陽怪氣。
他們鄙視作為Beta的隨青臨，鄙夷整個Beta群體，又會怎麽會高看身為Beta的她一眼呢？
這一點，身為Beta的莫哀歲與隨青臨簡直再清楚不過了。
雨勢變大，空氣濕度也逐步升高，莫哀歲手腕光腦濕度提醒器響個不停，吵的她心煩意亂。
同時濕氣極重的空氣黏附在她的身上、緊貼著她的皮膚，黏糊糊地，讓人透不過氣，就連針眼密集的傷口都在叫囂著難受。
莫哀歲不喜歡這種感覺，於是拍了拍隨青林的上臂，輕聲說道：
“咱們進去吧。”
“莫哀歲……你和他在一起，有和他說過溫舟舟的存在嗎？”
尤蘭平靜地看著莫哀歲，將這個致命性的問題拋了出來。
他才不信，莫哀歲能夠將溫舟舟的事情告訴眼前的這個Beta。
試問，誰會愛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格分裂患者呢？
聞言，背過身去的莫哀歲開門的手一頓。
“說不說的重要嗎？歲歲有她自己的隱私。想說還是不想說，都取決於她自己，而不是像你這般，拿此要挾。”
隨青臨冷冷地看了尤蘭一眼，自然地接過話茬，“尤蘭，你只是歲歲的繼弟，而不是她的父母，她有自己的交友權力，你有什麽資格從中阻撓呢？”
歲歲？
喊的這麽親密，真把自己當她男朋友了？
尤蘭瞬間就想教訓一下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Beta。
怪不得弗道危初見這個家夥的時候那麽沈不住氣。
他還以為是弗道危的原因。
他如今算是知道了，原來，是這小子欠揍！
精神力剛凝聚起來，便被尤蘭打散，他擼了一把沾水微卷的頭發。
勾起唇角，朗聲道：“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你管呢？”聽到這句話莫哀歲就忍不住發笑，想起他們給自己按的“罪名”，莫哀歲回過頭來反唇相譏，“多想想溫舟舟到底是因為誰們而存在的，要是你曾對我產生過一點兒對不起的想法，都不會在這裏提一句溫舟舟……”
雖然莫哀歲嘴上一副不饒人的模樣，但她不得不承認，尤蘭的脾氣比弗道危他們好上許多，還能有定力在這裏接受自己的嘲諷。
要是換作弗道危他們在這裏，她怕是撐不過第一輪對話。
“我只是在關心你……”尤蘭解釋道。
“是嗎？那你的關心挺流於表面的……”莫哀歲扭過頭沈聲說了這一句後，隨後“砰——”的一聲巨響關上了門，徹底切斷了尤蘭惺惺作態關心她的嘴臉。
溫舟舟才不是她見不得人的汙點，她們同仇敵愾，一致對外。
認識那個來自未來的靈魂，莫哀歲很開心。
念及此，莫哀歲悄悄地將意識投放在身體內部。
兩個靈魂小團依偎在一起，看那光澤便知道，一人一系統的靈魂越發的凝實，但對外界的刺激依然是毫不知情。
就這麽吃了個閉門羹。
尤蘭啞口無言，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鐵質地門，隨後給穆權臺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
“你先去我臥室，我給你拿一件沒穿過的新衣服換上，喝會兒熱水停一會兒好暖暖身子，之後你再去泡泡澡……”
隨青臨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邊去給莫哀歲找幹凈的衣服換上。
話還說完，覺察到莫哀歲沒跟上來後，他轉過身去時，就看到了莫哀歲正朝廚房走去。
想起裏面還有一個正要二次分化的Alpha，隨青臨急忙想要攔住她們的碰面。
他擔心的不是寧書青，而是莫哀歲。
她也有二次分化的跡象，多一個知道歲歲的情況，便會對莫哀歲多一絲的風險。
“……歲…”
根本來不及阻止，莫哀歲便已經到達了廚房，一開門，兩道聲音便如同驚雷乍起——
“寧書青？”
“歲歲？！”
兩人異口同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隨後，她們對視了一眼，看向室內近一米九的青年。
隨青臨長籲一口氣，挑了挑眉，戲謔地問道：
“你們認識？”
兩人點了點頭，再次看向對方。
“不止認識，而且很熟。”
莫哀歲看著寧書青和隨青臨，很快就猜出來了他們兩個見面的目的。
莫哀歲何其聰明。
她僅靠隨青臨言談舉止和所給數據的細枝末節便推斷出了那天隨青臨沒有說完的話，知道他是從Alpha二次分化成了Beta。
看了一點兒書的莫哀歲也知道，寧書青也即將從Alpha二次分化成Omega。
寧書青與隨青臨見面，她唯一想到的就是，阻止二次分化這件事！
這個認知讓莫哀歲呼吸急促，臉色變得難堪起來。
寧書青和她一樣，從未想過二次分化成Omega，她們都想盡各種辦法去阻止二次分化。
但作為寧書青好友的她，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寧書青的意願？
可是，問題來了，就算她早一步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她們能在有限的時間裏……制作出二次分化阻滯劑嗎？
三人齊聚一堂，坐在沙發上，彼此面面相覷。
“……Alpha分化成Beta，Alpha、Beta分化成Omega，這是怎樣的緣分……”莫哀歲借用隨青臨浴室沖洗了一下，重新換了一套衣服，看到兩位好友陪伴左右面對同樣的困境後，忍不住嘆了一聲。
“……對不起，我應該提早告知你我的情況。”隨青臨面露歉意，“我應該兒早一點兒和你說的……”
“哎呀，好好的道什麽歉啊，當我們初識時，對各自對彼此抱有警惕心，不曾向對方透露過一分一毫；當你想和我說你的情況時，我又不巧的暈倒了……”莫哀歲心裏很清楚，信息差的事，並不怪他。
“不一樣，我經歷過，所以在看到你招募信息的時候，我便猜到了……”盯著莫哀歲不讚同的眼神，隨青臨輕咳了一聲，然後換了一個話題，“那你後來是怎麽知道的？”
“那一大瓶Alpha血液和曬黃了的紙張……”
“歲歲果然聰明。”
莫哀歲瞬間紅了耳朵。
三人裏面最為吃驚的是寧書青。
“歲歲，你也？”
莫哀歲：“對不……”
寧書青：“應該是我對不……”
隨青臨：“打住，再繼續下去，感覺我們三個人要互相道一遍歉了……”
莫哀歲撓撓頭，傻笑一聲。
隨青臨站起身，笑了笑，語氣溫和。
“互相認識就好辦了，兩位女士，要喝點兒什麽嗎？”
“紅茶。”
“白開水。”
“好的，女士們，兩碗姜水。”
“歲歲，你也是這幾天就要二次分化來找隨青臨拖延時間的分化時間的嗎？”
寧書青擔憂地看著莫哀歲，話少的她一見到莫哀歲便忍不住絮絮叨叨。
“不，距離我分化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莫哀歲收起了面上佯裝出的笑，露出一臉苦相，“二次分化阻滯劑失敗了，我過來取一些經驗，看看實驗出錯在了哪裏……”
“你在研究二次分化阻滯劑？”寧書青先是震驚，後是難過。
那得是多麽大的任務量啊！
莫哀歲一個人吃近了苦頭……
“準確的來說，我在摸著隨青臨實驗的石頭過河，但是……”
莫哀歲的眉眼間染上一絲的頹敗。
“我實驗了無數次，結果無一例外，全部失敗……”
“沒事沒事，實驗失敗了了還能從頭再來。最壞的結果也是分化成Omega而已，還活著，不打緊。”
寧書青彎起唇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安撫著莫哀歲。
“可是，書青，我們都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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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蘭身穿一套黑色防水沖鋒衣, 衣服的邊線用斷斷續續的反射銀白色光的反光條裝飾，舉手投足間, 銀白色反光條便在富有質感、垂墜不皺黑色覆合面料裏若隱若現，清冷中多了幾分的淩冽之感。
因著防天上飄雨落進衣服內，尤蘭便將衣服拉鏈拉到光潔的下巴處，衣領豎起，圍住他修長的脖頸，只留下一張俊美的臉在外。
碩大的兜帽幾乎將他整個人的臉都隱藏起來，但還是有一些茶色的碎發散落在外, 尤蘭也沒有什麽心思去整理。
他滿心都被一種名叫嫉妒的心緒所占領。
尤蘭站在破舊且狹小的居民樓的巷子中間，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俊美得不可方物, 層層疊疊的雨水經過燈光的反射，讓尤蘭的反光條閃閃發光。
這使得尤蘭與周遭泥濘臟亂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就連群戰惡心蟲族的尤蘭看到這種臟亂差的環境都忍不住眉頭一皺。
他活了這麽多年都沒見過如此臟亂差的環境, 如果不是今天見到了，他都不會覺得這裏的環境, 除了食腐動物，竟還會有人在這裏居住。
還是一只Beta。
城市邊郊與城市相距甚遠，就連生活質量都是雲泥之別，真不知道莫哀歲過來找這個沒用的Beta到底做什麽？
因心生憐惜，因同類相聚，想要可憐他, 繼而拯救生活中在垃圾堆裏的Beta麽？
“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面對尤蘭那充滿質問的語氣與蔑視他的眼神, 隨青臨只是輕輕反問了一句, 一絲其他多餘的反應都沒有給予。
Alpha, 還是一如既往的驕傲自大。
隨青臨一點兒都不意外。
弗道危是，尤蘭亦是。
兩個人相比甚至沒有什麽任何本質上的區別, 即使，他們看向莫哀歲的眼神有90%的相似度。
掠奪。
占有。
他們向來不知何為愛。
隨青臨按住莫哀歲的肩膀往後一攬，將其護在身後，隔絕尤蘭的目光。
聞言，尤蘭眸中閃爍著深色不明的光，輕折眉宇。
飄在尤蘭眉眼間細碎的水珠隨著他皺眉的動作順著高挺鼻梁的一邊滑落至臉頰，直至匯聚於下巴處低落衣領內，沒入看不見的深處。
雨水劃過的肌膚留下一絲癢意。
尤蘭渾不在意，反而捏緊了拳。
他目光不善地游走在眼前擁抱著的兩人，莫名感覺刺眼，像是眼睛裏進了什麽臟東西一樣難受至極。
尤蘭半迷起眼睛，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看起來很像Alpha但實際上是Beta的男人，忽的，尤蘭眉頭皺起程度更甚。
他瞧出來了。
眼前的男人正是與莫哀歲一起上過PAO熱搜的Beta！
他的這個繼姐鬼鬼祟祟的離開家，一路上偷偷摸摸地避開各個攝像頭，就是為了見這個Beta？
這個Beta到底有什麽好的？
莫哀歲還沒有從上次的教訓中吸取經驗嗎？
上次引爆整個輿論的男人也不見得出來替她維護一句話！
想到這裏，尤蘭便感覺一陣頭疼，除了這個Beta之外。
一想到還有其他兩個Alpha，尤蘭頭更疼了。
左右都是棘手。
但他看得出來。
莫哀歲與這個Beta的親密程度遠超弗道危與赫得溫，甚至包括他在內的所有Alpha……
要是被其他兩個Alpha知道莫哀歲至今還與那個Beta聯系，指不定又會鬧成什麽樣……
在一堆雜亂的思緒中，尤蘭刻意將自己的情緒隱藏了起來，不去細細地思考，他來這裏的原因。
尤蘭……？
莫哀歲聽到熟悉的聲音後不久便被隨青臨護在身後，她大腦宕機，神情片刻微怔。
反應過來是誰後，莫哀歲手心冒汗，眼底劃過一絲的警惕與緊張，心底也逐漸浮現出後怕、厭惡。
他跟過來做什麽，又是什麽時候跟上她的？
她這一路來的匆忙竟然一時之間忘記排查周圍的環境，就連尤蘭都跟蹤到老巢主動暴露出自己的存在了，她才後知後覺。
霧蒙蒙的小雨洋洋灑灑飄忽而至，涼風擦過隨青臨的衣角流進莫哀歲的脖頸，吹至她的腺體。
微風涼涼，好似非人的呼吸，冰涼一片，又像是冰涼的爬行動物的突然舔舐，這種莫名的聯想讓莫哀歲忍不住渾身顫抖，她手指捏緊，唇齒發寒。
隨青林的信息原本是被聯邦政府刻意抹去了，誰不知道他的消息。
他躲藏的好好的，從未被人知曉。
但如今他的住處被Alpha發現了，這又是她帶來的禍患……
莫哀歲神色懊惱。
她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Alpha，去揣測他們的動機。
光天化日之下，不見得尤蘭會對隨青臨動手，但莫哀歲就是沒來由的擔心，擔心尚未發生的事，擔心她的一舉一動是否給隨青臨和寧書青帶來一些無法根除的麻煩。
明面上尤蘭他們不會動手，但背地裏呢？
齷齪事不見得會少做一星半點兒。
她才不敢賭，賭Alpha心裏從未有過的“善心”。
莫哀歲心裏清楚，她的狀態太過緊繃，但是這種緊繃的狀態一旦開始，便再也無法停止。
除非她能夠靈感爆棚將二次分化阻滯劑發明出來！
“你跟過來做什麽？”莫哀歲從隨青臨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她學著尤蘭那副樣子冷笑出聲。
“我……”尤蘭垂下了眸子，眼神略顯慌亂，嗓子也幹澀無比，他頓了頓，繼而說：“……好奇而已。”
“……好奇什麽？有什麽好奇的？好奇我是怎麽被你逼/死的嗎？”
“什、什麽……”尤蘭睜大雙眸，不理解莫哀歲怎麽經常將“死”字掛在嘴角，“我沒有那麽意思，你為什麽會聯想到死？”
我只不過是在關心你……以我自己的方式……
然而，這種矯情又充滿辯解的話語尤蘭說不出口，也從不屑於去說、去解釋什麽，但是，當他看到莫哀歲憤恨、不滿的眼神後，終究還是退縮了。
他剛想開口解釋他的行為，但隨後的一幕差點兒讓尤蘭沖上去把莫哀歲拉回來。
莫哀歲揪緊隨青臨白體恤的後擺，撚出一朵朵白白皺皺的衣花。
隨青臨察覺到莫哀歲的動作後反手搭在了莫哀歲的腰際。
溫熱的手臂驅散了莫哀歲心中的部分涼意，她的緊張感瞬間被驅散，頓生有人站在身後的勇氣。
尤蘭眼看兩人的舉動越發的親昵，他如果不是在這兒，這倆人是要貼在一起了是吧？！
莫哀歲甚至也沒拒絕，他上前一步，不可置信地提高聲調。
“你們在一起了？”尤蘭忍不住，直接上前想要將莫哀歲從那個酷似Alpha的Beta身後拉過來，但莫哀歲直接甩開了他的手，“啪”的一聲將尤蘭的手打下來。
尤蘭驀然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樣子，一眼不眨的望著莫哀歲。
他看了看比他高上那麽一點兒的Beta，又望向被那個Beta掩的結結實實的莫哀歲，“這個Beta喜歡你，莫哀歲，難道你也喜歡他？”
尤蘭那碧綠色的眸子緊緊地盯著那只Beta的眼睛，攻擊性漸漸加強。
隨青臨眼皮一跳，像是戳中心事一樣，眼神直直地看向尤蘭，漆黑的眸子裏情緒不變。
他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只是當莫哀歲濕漉漉的發尾掃過他裸露的手臂的時候，克制住了握住莫哀歲腰的那只手用力，僅在指甲蓋處白了幾分，除了當事人自己，誰都沒辦法發現。
“喜歡誰與否，和你有什麽關系？”莫哀歲重覆了一遍隨青臨的話，再次從隨青臨的身後探出頭，然後頗為冷淡的看了尤蘭一眼，“你一天天的閑的沒事可以找個班上。”
“天天擱這當什麽跟蹤狂？需要我將你變態的行為廣而告之嗎？到時候還會有哪個Omega願意與你接觸？”隨青臨面上閃過一絲笑意。
他知道，莫哀歲說的這些話只不過是糊弄尤蘭，她不喜歡自己，但也不妨礙他會因為莫哀歲的不否認而心聲雀躍。
尤蘭擡頭看著他們如出一轍的神態，表情一怔，半響，他才喃喃開口。
“父親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你們根本不配……”
隨著尤蘭這句話落地，城市邊郊上空，忽然烏雲再次密布。
剛剛還逐步放晴的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沈了下來，迅速籠罩了整片天空。
彈指間，轟隆雷響，雷聲聲勢浩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壓下來。
明明此時正處於白天，但天卻陰沈的可怕。
周遭的一切景物都籠罩了一層灰藍色的濾鏡，尤蘭逐漸看不真切幾步之外的隨青林懷裏莫哀歲的表情。
只有憑借猛然間的一道幽藍色閃電，尤蘭才能看清周遭的景物。
雨勢逐漸變大，從毛毛細雨變成了淅瀝瀝的小雨，然後漸漸變成大雨瓢潑。
尤蘭毛茸茸的茶色頭發瞬間被淋濕，緊貼著頭皮顯出飽滿的額頭和那強勢的雙眸。
豆大的雨滴猛烈地砸在藍色油漆掉的所剩無幾鐵皮屋頂上，隨之發出清脆又沈悶的聲音，然後匯集成小拇指粗的水柱從鐵瓦棱皮邊緣的凹槽處流下，在地面上沖擊出一個個連排的小孔，迸濺出土腥氣自下而上升起，被風裹挾著融進雨滴裏，最終又了落回地面，濺起一片泥濘。
躲在屋檐下的兩人後退了一步。
“尤蘭，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莫哀歲輕柔的聲音混在雨聲裏，本該被混淆的聲音，不知為何，尤蘭卻聽的清清楚楚，“Beta不和Beta相配，那和誰配？難不成是和‘尊貴’的Alpha‘大人’嗎？”
莫哀歲句句不罵人，卻字字珠璣，含百分百的陰陽怪氣。
他們鄙視作為Beta的隨青臨，鄙夷整個Beta群體，又會怎麽會高看身為Beta的她一眼呢？
這一點，身為Beta的莫哀歲與隨青臨簡直再清楚不過了。
雨勢變大，空氣濕度也逐步升高，莫哀歲手腕光腦濕度提醒器響個不停，吵的她心煩意亂。
同時濕氣極重的空氣黏附在她的身上、緊貼著她的皮膚，黏糊糊地，讓人透不過氣，就連針眼密集的傷口都在叫囂著難受。
莫哀歲不喜歡這種感覺，於是拍了拍隨青林的上臂，輕聲說道：
“咱們進去吧。”
“莫哀歲……你和他在一起，有和他說過溫舟舟的存在嗎？”
尤蘭平靜地看著莫哀歲，將這個致命性的問題拋了出來。
他才不信，莫哀歲能夠將溫舟舟的事情告訴眼前的這個Beta。
試問，誰會愛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格分裂患者呢？
聞言，背過身去的莫哀歲開門的手一頓。
“說不說的重要嗎？歲歲有她自己的隱私。想說還是不想說，都取決於她自己，而不是像你這般，拿此要挾。”
隨青臨冷冷地看了尤蘭一眼，自然地接過話茬，“尤蘭，你只是歲歲的繼弟，而不是她的父母，她有自己的交友權力，你有什麽資格從中阻撓呢？”
歲歲？
喊的這麽親密，真把自己當她男朋友了？
尤蘭瞬間就想教訓一下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Beta。
怪不得弗道危初見這個家夥的時候那麽沈不住氣。
他還以為是弗道危的原因。
他如今算是知道了，原來，是這小子欠揍！
精神力剛凝聚起來，便被尤蘭打散，他擼了一把沾水微卷的頭發。
勾起唇角，朗聲道：“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你管呢？”聽到這句話莫哀歲就忍不住發笑，想起他們給自己按的“罪名”，莫哀歲回過頭來反唇相譏，“多想想溫舟舟到底是因為誰們而存在的，要是你曾對我產生過一點兒對不起的想法，都不會在這裏提一句溫舟舟……”
雖然莫哀歲嘴上一副不饒人的模樣，但她不得不承認，尤蘭的脾氣比弗道危他們好上許多，還能有定力在這裏接受自己的嘲諷。
要是換作弗道危他們在這裏，她怕是撐不過第一輪對話。
“我只是在關心你……”尤蘭解釋道。
“是嗎？那你的關心挺流於表面的……”莫哀歲扭過頭沈聲說了這一句後，隨後“砰——”的一聲巨響關上了門，徹底切斷了尤蘭惺惺作態關心她的嘴臉。
溫舟舟才不是她見不得人的汙點，她們同仇敵愾，一致對外。
認識那個來自未來的靈魂，莫哀歲很開心。
念及此，莫哀歲悄悄地將意識投放在身體內部。
兩個靈魂小團依偎在一起，看那光澤便知道，一人一系統的靈魂越發的凝實，但對外界的刺激依然是毫不知情。
就這麽吃了個閉門羹。
尤蘭啞口無言，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鐵質地門，隨後給穆權臺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
“你先去我臥室，我給你拿一件沒穿過的新衣服換上，喝會兒熱水停一會兒好暖暖身子，之後你再去泡泡澡……”
隨青臨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邊去給莫哀歲找幹凈的衣服換上。
話還說完，覺察到莫哀歲沒跟上來後，他轉過身去時，就看到了莫哀歲正朝廚房走去。
想起裏面還有一個正要二次分化的Alpha，隨青臨急忙想要攔住她們的碰面。
他擔心的不是寧書青，而是莫哀歲。
她也有二次分化的跡象，多一個知道歲歲的情況，便會對莫哀歲多一絲的風險。
“……歲…”
根本來不及阻止，莫哀歲便已經到達了廚房，一開門，兩道聲音便如同驚雷乍起——
“寧書青？”
“歲歲？！”
兩人異口同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隨後，她們對視了一眼，看向室內近一米九的青年。
隨青臨長籲一口氣，挑了挑眉，戲謔地問道：
“你們認識？”
兩人點了點頭，再次看向對方。
“不止認識，而且很熟。”
莫哀歲看著寧書青和隨青臨，很快就猜出來了他們兩個見面的目的。
莫哀歲何其聰明。
她僅靠隨青臨言談舉止和所給數據的細枝末節便推斷出了那天隨青臨沒有說完的話，知道他是從Alpha二次分化成了Beta。
看了一點兒書的莫哀歲也知道，寧書青也即將從Alpha二次分化成Omega。
寧書青與隨青臨見面，她唯一想到的就是，阻止二次分化這件事！
這個認知讓莫哀歲呼吸急促，臉色變得難堪起來。
寧書青和她一樣，從未想過二次分化成Omega，她們都想盡各種辦法去阻止二次分化。
但作為寧書青好友的她，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寧書青的意願？
可是，問題來了，就算她早一步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她們能在有限的時間裏……制作出二次分化阻滯劑嗎？
三人齊聚一堂，坐在沙發上，彼此面面相覷。
“……Alpha分化成Beta，Alpha、Beta分化成Omega，這是怎樣的緣分……”莫哀歲借用隨青臨浴室沖洗了一下，重新換了一套衣服，看到兩位好友陪伴左右面對同樣的困境後，忍不住嘆了一聲。
“……對不起，我應該提早告知你我的情況。”隨青臨面露歉意，“我應該兒早一點兒和你說的……”
“哎呀，好好的道什麽歉啊，當我們初識時，對各自對彼此抱有警惕心，不曾向對方透露過一分一毫；當你想和我說你的情況時，我又不巧的暈倒了……”莫哀歲心裏很清楚，信息差的事，並不怪他。
“不一樣，我經歷過，所以在看到你招募信息的時候，我便猜到了……”盯著莫哀歲不讚同的眼神，隨青臨輕咳了一聲，然後換了一個話題，“那你後來是怎麽知道的？”
“那一大瓶Alpha血液和曬黃了的紙張……”
“歲歲果然聰明。”
莫哀歲瞬間紅了耳朵。
三人裏面最為吃驚的是寧書青。
“歲歲，你也？”
莫哀歲：“對不……”
寧書青：“應該是我對不……”
隨青臨：“打住，再繼續下去，感覺我們三個人要互相道一遍歉了……”
莫哀歲撓撓頭，傻笑一聲。
隨青臨站起身，笑了笑，語氣溫和。
“互相認識就好辦了，兩位女士，要喝點兒什麽嗎？”
“紅茶。”
“白開水。”
“好的，女士們，兩碗姜水。”
“歲歲，你也是這幾天就要二次分化來找隨青臨拖延時間的分化時間的嗎？”
寧書青擔憂地看著莫哀歲，話少的她一見到莫哀歲便忍不住絮絮叨叨。
“不，距離我分化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莫哀歲收起了面上佯裝出的笑，露出一臉苦相，“二次分化阻滯劑失敗了，我過來取一些經驗，看看實驗出錯在了哪裏……”
“你在研究二次分化阻滯劑？”寧書青先是震驚，後是難過。
那得是多麽大的任務量啊！
莫哀歲一個人吃近了苦頭……
“準確的來說，我在摸著隨青臨實驗的石頭過河，但是……”
莫哀歲的眉眼間染上一絲的頹敗。
“我實驗了無數次，結果無一例外，全部失敗……”
“沒事沒事，實驗失敗了了還能從頭再來。最壞的結果也是分化成Omega而已，還活著，不打緊。”
寧書青彎起唇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安撫著莫哀歲。
“可是，書青，我們都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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